“我已經播了種”

●他創建了香港集一美術學院，以現代設計意念，結合中國傳統美學，建立了一套新的設計課程。在內地及香港培養了許多設計專業人才，現已是中國設計界的中流砥柱。

●1977年他最早將現代設計課程帶入中國，培養了中國第一批現代設計人才。

●1978年應外貿部邀請，集中全國尖子進行培訓。這批學員現已成為中國最好的設計師及各地美術學院院長。

年過花甲的鄭凱看上去像個頑童。他的裝束和舉止一如大多數藝術家般不羈和散淡。在本城上步南路距離中信城市廣場一箭之遙的一棟高層公寓，鄭凱有一間畫室，凌亂昏暗，似乎是為他一年只在這里逗留三四個月做一佐證；房間里的家具亦無甚美感，仿佛上世紀八十年代末的深圳普通家庭客廳裝飾。如果不是墻角隨意擺放著的幾幅抽象畫作閃現出來的光芒，你很難想象這個旅居三藩市近30年的深圳“土著”怎么能榮居十大“世界杰出華人”之列。

國際畫壇知名抽象畫大師

這是鄭凱平生最大的榮耀。在此之前的1998年他曾被舊金山市政府授予“藝術成就獎”。當然對于畫家來說，作品能“產生一定影響，為中國人所喜聞樂見，也為外國朋友受落”（王己千語），甚至讓“克林頓、戈爾、布朗（舊金山市長）……以及美國聯合銀行、香港旅游協會均成為他的作品的收藏者”就已經是不俗的業績。而鄭凱的畫作更被識者認為形成了自己獨特的風格和“語言系統”，所謂“形式抽象，布局多變，色彩絢爛，內涵深邃，繪畫技巧奇特，氣韻生動”。

這樣的評語來自吳湖帆先生的入室弟子、著名的中國書畫收藏家、權威的中國古典書畫鑒定家王己千，殊為不易。雖然在國內鄭凱的知名度不高，但他卻被認為是國際畫壇的知名抽象畫大師，甚至有人說，美國的鄭凱和法國的趙無極其實是同一重量級的畫家。或者這就是他為什么能榮膺年度世界杰出華人的原因。畢竟在這張名單中，鄭凱是惟一的一位畫家、設計師。

巧的是，由世界杰出華人獎總會公布的2005年度世界杰出華人得獎者名單中，居然有三名都是居住在舊金山灣區的人士，包括加州眾議院執行議長余胤良、雅虎網絡集團總裁楊致遠以及鄭凱。世界其他地區的獲獎者則還有成龍、劉長樂、張瑞敏、何鴻焱、陳天橋以及美中商會會長梁冠軍等。另外，何大一、王永慶、馬友友、郭鶴年、袁隆平、貝聿銘、徐四民則獲終身成就獎。

不惜工本引進現代設計理念

參加完年底在北京人民堂舉行的頒獎典禮，鄭凱來到深圳。這個原籍深圳、出生于香港、1979年移民舊金山的藝術家喝酒風格頗為豪放，席間講起近三十年前中國改革開放之初如何引進現代設計概念的一段“古”。在憧憬成為“設計之都”的深圳講述這段不為人所知的現代設計“開篇”，實在有見證歷史的意味和豪情。于是相約擇日深談。采訪的地點正好就在上步南路他的深圳寓所。

說正好是因為鄭凱的祖籍正是深圳“上步村”。鄭的父親上世紀二十年代擔任過寶安縣委書記，“那個時候所謂的寶安縣很大，包括現在的深圳、東莞還有香港”。鄭凱的父親鄭?南是上步村人，母親是崗廈村人。這樣的家庭背景甚至在今天還可以在鄭凱身上看到痕跡。比如記者問起當初他，為什么會不惜工本地牽頭出人出力將現代設計的理念引進內地，他想都沒想就說，“愛國”，“一直想為國家做些什么，覺得自己也只有這種機會。父親也鼓勵我這么做。”

創辦香港集一美術學院

說起鄭凱與中國現代設計的結緣，不能不提到他在香港創辦的集一美術學院。

“我父親是復旦大學讀教育的，后來一直開學校，用學校掩蓋地下黨身份”，鄭凱回憶道，“受他的影響，我對教育很早就有興趣……開始是在香港搞了一個畫室，學生不多。后來想到學生進來學畫，如果沒有一個正規的課程設置、時間安排和目標，系統性、穩定性和興趣都會受影響，而且沒有一個目標。這樣就決定要設計一個課程……”

王己千后來在談到鄭凱從事的美術教育工作時專門提到，“（鄭凱）在港時致力于美術教育，創建了“集一美術學院”，為香港集一美術學院院長。他以現代設計意念，結合中國傳統美學，建立了一套新的設計課程系統，為中國現代設計的啟蒙人。70年代后期，在北京、廣州等地，開設現代設計課程，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當時只是覺得內地的設計落后。產品品質很好，但是沒有包裝的概念。心里很著急，想幫著做點事”，鄭凱提到了1977年和當時廣州美術學院的青年教師尹定邦在湛江的一次邂逅，“當時我三十多歲，他也不過四十左右，在學校教裝潢。現在想來有些唐突，當時我們在一個偶然的場合見了面，我就問他：自己如果想把西方的一些設計理念帶進來，幫助你們了解外面，有些什么途徑？因為那個時候政治上還是比較敏感的時期。結果他回去就找了系里的主任，系主任就說，請他放心地來，有事我來頂住。”

于是，鄭凱開始帶一些香港集一美術學院的學生作品到廣美。“每周都帶東西進來，那時是1977年。幾乎是每個禮拜，沒有中斷過。”

與廣東有不解之緣

二十多年后，來自廣美、同在加州的設計史家王受之介紹道：“鄭凱是舊金山的一個藝術家，但與我一樣，與廣東和廣州有不解之緣……論資格、論與廣州美術學院的關系，他都比我深，并且來美國的時間也長，對西方藝術有自己的看法，講話寫信有遠意……”

那個時代的中國人對外面的世界有著如饑似渴般的了解欲望。“不久我們就商量搞一個課程，系統地來講。這樣我就找了10個人到廣美辦系列講座，記得有靳棣強等人。當時說是交流，其實是只教不流。雖然我們講課不收費，但是住在花園賓館，加上就餐，這些都要外匯券。學校方面只好聯系了五個單位，我記得除了廣美，還有廣東美術家協會、省包裝公司、一輕、二輕，大家集資請我們講課。”

很多學生成了中國設計界骨干

鄭凱那時在廣美就講過基礎性的“設計概念”，“講怎么做包裝，怎么做海報”。“后來我們還在學校舉辦了一次展覽，拿資料、幻燈片給學生看……聽課的學生中有很多后來都成了中國設計界的骨干分子。王序當時已經在省包裝公司上班，也來聽課。后來外貿部聽說了此事，就叫我們設計一個課程，集中國內多所大學的美術系主任及美術學院教授開設現代設計課程。說是時間、地點由我定，什么時候成熟了就什么時候做。結果1978年夏天就去了北戴河，培訓的地點就在周恩來總理住過的別墅。”

如果說，在現代設計史上，1919年是一個重要的起點，這一年的4月1日創立的“國立包豪斯設計學校”，是世界上第一所真正為發展現代設計教育而建立的學院，為工業時代的設計教育開創了新紀元。那么，我們或者也可以說，1978年北戴河的這一個培訓營是中國現代設計的重要起點。

王序現在作為中國資深的平面設計師之一，一直致力于對中國設計以及設計教育的推動，極大地影響了中國平面設計的進程。在眾多的設計師心目中，王序是一個先行者、引導者的角色。至于尹定邦教授，早已被公認為是國內設計理論界的開山鼻祖、學界巨頭。因為其在實踐領域、教育和理論領域的建樹，有人把他比喻成中國設計界的格羅佩斯（包豪斯的創始人物）。中國的設計教育發展迅速，有1200多所大學都開了設計學科。當初的廣美5個系中有一個系是學設計的，現在有設計的系比原來傳統美術的系要多得多，招生的總量和教師的數量都超過了70％。而深圳，當年鄭凱每周從香港坐火車往廣州跑的時候還只是一個一晃而過的墟鎮，現在已經提出要做“設計之都”。

鄭凱坐在上步村地盤上拔地而起的寓所的沙發上，眼光瞇著望著遠處：“中國的設計水平還沒有達到世界級水平，應該做出屬于中國人自己的設計風格。深圳任重道遠”，他笑起來：“我已經播了種，現在是他們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