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前的災難中,死掉的人常常只是個名字,或者是個數字,但胡慧姍紀念館建成后,他覺得“就好像走進了這個名字”
如果不經指點,掩映在小樹叢里的胡慧姍紀念館,很不容易被人發現。
在紀念館的左方,是著名的汶川地震博物館,里面陳列著“地震名人”的各種紀念物。它的右方,有一個“文革”題材的博物館。往前走不遠,還能看見一系列抗戰主題博物館。而由官方出資的一座巨大的地震紀念館,據說也正在規劃,即將在這附近動工。
與這些存放著關于國家、民族歷史記錄的巨大建筑相比,胡慧姍的紀念館悄悄躲在一旁,既不宏偉,也不復雜,甚至顯得有點寒酸。但劉家琨覺得,這無疑是他設計過的最有意義的作品。
此前,這位小有名氣的設計師,作品主要是設計文化博物館,或者辦公室,全部是受委托的作品,由別人出錢修建。
但這個自己出錢修建的小小紀念館卻不同,因為這一次,是他的“個人敘事”。他覺得,這個設計的意義,超越建筑之外。
盡管他表示,最初修建紀念館的原因,只是為了完成胡慧姍父母的一個心愿。但當一個法國記者問他:你知道這是個象征嗎?他的回答是:我知道,現在它成了一個象征。
“為一個小女孩修的紀念館,是超越這個小女孩本身的,”劉家琨說,他已經意識到,“這也是為紀念和尊重所有的普通生命。”
在以前的災難中,死掉的人常常只是個名字,或者是個數字。但胡慧姍紀念館建成后,他覺得“就好像走進了這個名字”。
雖然他對這個名字背后的女孩并不真正熟悉。有時候,他會用“小女孩”來代替這個名字。他看過胡慧姍的照片,唯一的印象就是“還比較好看”。但對她的性格,他只能轉述劉莉說過的“陽光、孝順、聰明”這些籠統的概括。
不過,當他看著她的遺物一件件排開時,仍然感受到了一個“具體”的生命。
作為設計者,他并不否認,別人來看這個紀念館,并不一定是為了“平凡女孩”胡慧姍。
熟悉的朋友看過紀念館,很少會對他評價什么。偶爾會有人在離開之后,發來短信說“很感動”。他認為,這是一種“朋友間的默契”。
但宏大和喧囂還是找上了這座小小的紀念館。很多人來過之后,并沒有對胡慧姍留下什么印象。相反,他們來問紀念館的設計者:“這背后是不是還有什么深意?”
“沒有什么深意。”劉家琨就這樣回答。
不過,盡管一直在強調修建胡慧姍紀念館的用意很單純,劉家琨還是發現,這座為紀念一個普通女孩而修建的建筑,無可避免地被許多人作了更多的解讀和引申。
甚至,他的一些朋友和支持者,也會發表這樣的觀點。而找上門來的記者們,則更加直接地問他這個問題。
他回應道:“我不討厭象征,但我討厭宏大的、政治性的象征。我覺得這個紀念館是對個體生命的象征,而生命是超越政治的。”
“那些用政治來解讀的人,對個體生命同樣是不夠尊重的,因為他們必須在個體生命之外添上其他的東西。”他皺著眉頭說道。他一直認為,那些過度強調個體生命的政治意義的人,和那些把個體生命當做數字而漠視的人,背后有同樣的邏輯,“只不過是一條繩子的兩端”。
而這一切,和15歲的遇難少女胡慧姍,和為她而建起的紀念館,根本沒什么關系。至少,劉家琨是這么認為的。
因為尚未對公眾開放,胡慧姍紀念館的鐵門總是鎖著。
大多數時候,這個女孩的故事還被定格在門內的粉紅色寂靜里,只有當慕名而來的人找到管理員,打開鎖,才能得到短暫的展示。
劉莉一直在等待紀念館開館。在家里,她也一直保持著女兒房間的原貌。有時候,她會在電話里告訴別人,現在這個孩子在肚子里也挺調皮,動得挺厲害,像胡慧姍當年一樣。她決定,如果生個女兒,依然叫胡慧姍。
但這位母親并不知道還要等多久。由于缺少通風,幾天陰雨過后,7月3日這天,前來整修的工作人員打開紀念館的鐵門,發現陳列在其中的有些物品已經有點發霉。胡慧姍的英語等級證書上,字跡已開始變得模糊。擺放在書桌上的書本和筆記本,紙張已經變軟、發潮,而那件白色跆拳道練習服,和藍黑色的耐克雙肩背包,都散發著潮濕的腐氣。
不過在網絡的虛擬世界里,關于這個紀念館的消息和照片已經開始流傳開來。在這流傳過程中,設計者劉家琨的一句話被一次一次地引用:“對普通生命的珍視是民族復興的基礎。”
上一页 1 2 [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