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能夠醫(yī)治癌癥嗎？它能讓人身體好轉嗎？空間能有療效嗎？不能，當然不能。不管把這個行當吹得有多神，建筑永遠只是作陪襯之用，只是記錄生活中歡樂、偉大、創(chuàng)傷以及悲情瞬間的場所。但建筑能起到重要作用的理念自文明以來就已有之。建筑有神奇的作用與療效，體現(xiàn)這一理念的最新標志就是雄偉壯觀的馬吉癌癥康復中心(Maggie’s Cancer Caring Centres)。
三座新近落成的形態(tài)各異、設計新穎的馬吉癌癥康復中心最近剛剛對外開放，其它的康復中心仍在建。其中一座位于格拉斯哥的加特納維爾醫(yī)療中心(Glasgow’s Gartnavel Hospital)，是由建筑界現(xiàn)存的幾位大師之一的雷姆•庫哈斯(Rem Koolhaas)以及其旗下大都會建筑事務所(OMA)設計，碎片式的外形酷似由透明及規(guī)則構筑的現(xiàn)代主義夢境。第二座馬吉癌癥康復中心位于諾丁漢(Nottingham)，由英國設計怪才皮爾•斯高夫(Piers Gough)設計，外形酷似一把別致的茶壺，室內則由保羅•史密斯爵士(Sir Paul Smith)設計。第三座馬吉癌癥康復中心由已故日本建筑師黑川紀章(Kisho Kurokawa)設計，本周剛在斯旺西(Swansea)對外開放，其外表讓人浮想聯(lián)翩旋渦狀的宇宙。每座康復中心氣度不凡、魅力十足、讓人過目不忘，它們提出了很難回答的問題。
過去的康復中心一直牢牢占據(jù)城市中心。希臘人在厄庇道魯斯(Epidaurus)建起了一座集文化與治病于一體的瑰麗城市，背靠著迷人海灘，他們建起了劇院、理想的療所以及運動場所。中世紀的建筑師則圍著葡萄園、養(yǎng)老院、客棧以及醫(yī)院（客棧、醫(yī)院以及旅館的詞根相同）修建了修道院群，包括法國勃艮第的伯恩濟貧院(Hospices de Beaune in Burgundy)，此處釀出的極品葡萄酒至今飄香（與如今一樣，紅酒當時也被認為是有益于身體健康）。啟蒙時代(The Enlightenment)也修建了不朽的標志性醫(yī)院，如巴黎榮軍院(Les Invalides)以及由克里斯托弗•雷恩爵士(Christopher Wren)所建、位于倫敦切爾西(Chelsea)與格林尼治(Greenwich)的皇家老殘軍人療養(yǎng)院(Royal Hospitals)。
但經(jīng)似乎有點念歪了，集救濟所及監(jiān)獄于一身的醫(yī)院越發(fā)變得陰森與凄涼。20世紀，從托馬斯•曼(Thomas Mann)的《魔山》(The Magic Mountain)到阿爾瓦•阿爾托(Alvar Aalto)的拜米歐療養(yǎng)院(Paimio Sanatorium)，作為現(xiàn)代社會標志的療養(yǎng)院橫空出世。療養(yǎng)院充斥著新鮮清涼的空氣以及屬于那個時代的明媚陽光，成為了徹底告別舊世界的標志。但魔山很快異化為純粹的治病機器，一座規(guī)模宏大、沒有人情味的機構，一個按部就班給病人治病的地方。這也正是馬吉癌癥康復中心緣何運運而生的原因。康復中心就象一座大型生態(tài)系統(tǒng)，集各種科技與治療于一身。但作為關注癌癥病人以及病人家人福祉的慈善機構——與按部就班給病人治病截然不同——馬吉癌癥康復中心有足夠的底氣去思索建筑及其所營造的氛圍對治療的效果。
馬吉癌癥康復中心由馬吉•詹克斯(Maggie Jencks)發(fā)起成立，并由其鰥夫、建筑師查爾斯•詹克斯(Charles Jencks)把它建成建筑學與醫(yī)療機構的典范，旨在挑戰(zhàn)醫(yī)療機構那種不事張揚的建筑風格，而這種建筑風格幾十年來成了建造醫(yī)療機構的固定模式。不管是康復中心、火葬場、醫(yī)院還是收容所，這些不事張揚的建筑一直就是現(xiàn)代西方各國解除病人痛苦的場所，因而它們都是建在市郊，自然環(huán)境可以與高爾夫球場的風景相提并論。
馬吉康復中心使建筑重新成為主角；這些時尚張揚的微型文化建筑對應的不是麻木不仁的現(xiàn)代社會，而是后現(xiàn)代社會個性張揚的集中爆發(fā)。一些建筑界最富才華的雕塑大師（如弗蘭克•蓋里(Frank Gehry)在鄧迪(Dundee)、扎哈•哈迪德(Zaha Hadid)在法夫(Fife)、理查德•羅杰斯勛爵(Lord Richard Rogers)在倫敦以及理查德•麥克科馬克(Richard MacCormac)在切爾騰納姆(Cheltenham)）設計建造了很多類似的康復中心。
對于這類康復中心的成功，詹克斯自有頗為形象的比喻。他對建筑有療效的觀點嗤之以鼻，但的確提出了建筑就是慰藉劑的形象類比。他暗示，這些建筑與花園或許有一定療效，但并非是臨床作用，而是心理慰藉，而且據(jù)測，這種慰藉效果是真實存在的。2006年，在弗蘭克•蓋里設計的鄧迪市馬吉康復中心，Lighthouse Architecture Centre進行的研究發(fā)現(xiàn)：病人在康復中心呆的時間越久，就越能積極看待自己的生活質量。研究還表明他們對居住環(huán)境的微小改動——挪動家具、打開窗戶——都會有著超乎尋常的效果。而在一般醫(yī)療機構中，病人對居住環(huán)境的控制權卻被剝奪了。
沒錯，除了宏偉壯觀的建筑外，康復中心最吸引人的正是它的家庭式生活，即居家生活的理念。每座中心都圍著餐桌而建，此處是非正式談話的場所，鼓勵病人自己動手泡茶——更深的寓意是在總體受助的框架內，讓病人盡可能自立。房間的大小合適，放置家具給人以溫馨感，而非建筑師喜歡的那種劇院風格。康復中心沒有走廊，也沒有聲控式條狀熒光照明燈，有些區(qū)域鼓勵病人閑聊天，有些區(qū)域允許病人帶著書到隱秘及偏僻的地方去看，但病人至始至終能看到花園。
詹克斯是位園林設計師，作品包括位于愛丁堡附近Jupiter Artland美倫美奐的花園，以及位于霍利伍德(Holywood)Portrack House的規(guī)模宏大的庭院，他賦予花園某種宇宙秩序的理念，使宇宙、萬物生靈以及癌癥之間存在著某種奇怪的關聯(lián)。
加特納維爾醫(yī)療中心的馬吉癌癥康復中心由馬吉與女兒莉莉•詹克斯(Lily Jencks)聯(lián)袂設計，在缺乏人情味的醫(yī)院環(huán)境中，他們營造了一座別致的庭院式花園。在建的牛津康復中心由建筑師克里斯•維爾金森(Chris Wilkinson)設計，這是一座樹屋，坐落于叢林樹巔的高腳屋中。諾丁漢康復中心則形似一張怪異的臉譜，四面貼著綠瓦的橢圓形平面呈現(xiàn)的是一副友善的面孔（有人說它怪異）。保羅•史密斯的內部設計（鮮花裝點的椅子，古式燈飾以及專門設計的馬克杯）呈現(xiàn)的則是詭詐版的英國人性格。
這些元素營造出某種方位感，正是把馬吉康復中心營造成有特殊方位感的地方（而不是沒有方位感），才使得它們成為擺脫“民間主動融資”(PFI)時代醫(yī)院建筑單調乏味氛圍的革命性力量。困在這些地方會讓病人感覺更棒（這與讓病人病情更好不是一回事），而且它們也會對在這種標新立異建筑中工作的員工產(chǎn)生巨大影響，他們覺得自己是崇高事業(yè)的一分子，而且能把這種樂觀情緒傳遞給病人，希望所有的醫(yī)療機構都可以從中借鑒一二。
馬吉康復中心還引進了健康與城市關聯(lián)的理念。隨著現(xiàn)代社會越來越多地把醫(yī)院從城市挪走、并使之邊緣化，疾病象征性地被遺忘、被放逐。然而，隨著人類的壽命越活越長，更多的人會患上癌癥，它會成為一種長期疾病，而不是象現(xiàn)代人認為的是被判了死刑。
這些別致的康復中心引發(fā)了人們對宇宙，治療機構以及城市本身的反思。房子過去是人類生老病死的場所。如今，這些人生大事都儼然由各種機構代勞了，房子則成為更為中性化的載體，變成了有價資產(chǎn)。馬吉康復中心提供了這樣的機會：重新評估建筑在日常生活以及非常情形中的作用。正如它催生了康復觀念的根本變化，這個變化本身也是革命性的。
埃德溫•希思科特為《金融時報》建筑方面的評論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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