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藝術市場正以前所未有的姿態日趨火熱,在這波洶涌的大潮中,民營美術館以其獨特意義成為了一個特別的存在。
之所以界定為民營,是為了區別于由政府財政投入的國家美術館,民營美術館無論從其發展的歷史還是目前的運營模式來看,都絕對是中國藝術領域里的新生事物。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新”有時候是致命的。因為“新”,它具有了無限發展的美好前景;但又因為“新”,它也具有了被歷史否認從而曇花一現的可能性。
不過從目前看來,民營美術館在中國呈現出來的是越做越大的景象,一派熱火朝天。堪稱民營美術館中龍頭老大的今日美術館,也正在探索著未知的夢想藍圖。
▲▲▲民營美術館的前車之鑒
其實,不光是民營美術館,中國國家級美術館的歷史,也不用追溯太遠。
1936年,第一所國家級美術館“國立美術陳列館”建成,就是現在位于南京的江蘇美術館。但在它成立當年,南京被日寇占領,美術館便中止了一切美術活動。接著再出現國家級的美術館,便是1959年建成的被稱作北京“十大建筑”之一的中國美術館。
也許正如知名畫家陳丹青曾經表達的那樣,“到目前為止,我們仍然沒有真正的美術館,這是因為我們沒有美術館文化,而只有美術館。”而文化的培養,是需要時間來沉淀的。
國家級美術館尚且面對著如此的尷尬,那還在蹣跚學步的民營美術館的迷茫和困厄也就可想而知。
上個世紀末,國內一批民營美術館順應市場經濟大潮在各大城市紛紛占立山頭,但還沒來得及經過時間的檢驗,更來不及探索出一條可行路線就又紛紛倒閉。
但民營美術館前行的腳步并未因為挫折而止步不前,發展的趨勢也不會因為令人不愉快的歷史而倒退。
2002年,第二次民營美術館的浪潮又澎湃起來,今日美術館便是這其中逐漸成長起來的一個。
當年,地產大亨張寶全斥資4000萬元打造了今日美術館。當時,他建美術館最重要的目的是提升地產的文化品位,他曾清楚道明,“必須走藝術產業這條路。美術館就是其中一部分,我不是藝術贊助人,最終的目的還是要做藝術產業。”
其實,今日美術館建立的初始跟上河美術館以及其他許多民營美術館頗有類似,都是作為地產項目的“旗艦”而發揮著引領產品概念和傳播品位的功能。上河美術館是上世紀90年代末,房地產商陳家剛創建的中國第一家民營美術館,他當時希望通過建筑語言,實現精神上的居住,為了這種理念,很多時候將市場撇在一邊。最終,上河美術館沒能逃脫倒閉的厄運。
對于當時建立起來的國內第一批民營美術館之后紛紛的倒閉,曾有業內人士將問題歸結在出資人身上。認為當時的出資人大部分都是從事房地產,自身對美術館的管理和學術方向沒有辦法很好地把握,提不出清晰的發展思路,只是簡單地將企業的地產作為美術館,以利潤作為運作和收藏資金,通過藝術作品和活動積累企業聲譽。這種模式最終只會造成兩種后果,要么逐漸變身成為以盈利為主的畫廊,要么就是關張了事。
而對此,今日美術館館長張子康表示,像成都上河美術館這樣在運營了不到兩年就倒閉是很正常的現象,“它們只是有錢的投資人一個人在做這件事,而不是一個擁有良好學術背景和美術館工作經驗的團隊在運作。學術人才不足,也沒有形成和完善自身的產業經營模式,當企業的資金鏈發生斷裂時,運營經費自然中斷,關門就變成必然趨勢了。”前車之鑒給了張子康極大的警醒。
▲▲▲畫廊?還是非營利民營美術館?
再追溯回2002年。
張子康和今日美術館的結緣始于當時剛成立的今日美術館的開館展。
2002年8月,今日美術館以名為“彩墨江山展”的開館展進入了公眾視野。美術專業出身,主習國畫的張子康,當時在出版界做出版做得風生水起,也參與了這次展覽的策劃。當時張寶全就有意拉張子康“跳槽”到今日美術館,但是出于對當時所在出版社社長的仗義,也因為對出版業的熱愛,張子康拒絕了。
機緣巧合發生在2004年。張子康所在出版社的社長因為種種原因離開,張寶全此時又找到張子康,再一次表示希望他來接手今日美術館,當時的今日美術館已經連著換了三任執行館長了。
“張寶全當時跟我說,他不當館長了,他不想管了,因為他不專業。只要我來,他就什么都不管了,學術上的一切他都不過問,放手給我去做。”條件的相對寬松、自由,再加上當時出版社社長的離開,張子康沒有繼續耗下去的理由,也對一個新挑戰產生了莫大的興趣。于是,他欣然接受了張寶全的邀請,出任了今日美術館的館長。
張子康剛接手的今日美術館當時還在文慧園北路今典花園,一共就7個人,而且年年虧損,甚至都談不上是一個美術館,“當時實際上就是一個畫廊的概念。”
從沒做過美術館的張子康至今還在強調自己做出版比做美術館專業,剛當上今日美術館館長時的毫無頭緒更是可想而知,“剛來的第一年,延續了前有的經營模式,就是畫廊的模式,而不是美術館的模式。剛到美術館的頭半年,基本上還在一個學習的階段,聽范迪安、陳丹青講美術館應該怎么做。”
正如張子康所言,當時大家對民營美術館的認識都還很淺薄,“張寶全覺得這樣的美術館就是一個很好的民營美術館了,當時所有的人對民營美術館都沒有什么概念。”
但道路還是要繼續摸索的。張子康把所有中國的民營美術館都理了一遍,發現都存在著這樣那樣的問題,要不是一種展覽館,要不就是畫廊。既然國內沒有先例可以借鑒,那么只有去汲取已經相當成熟、完善的國外私立美術館的經驗。陳丹青也曾經說過,所有的藝術家都認為作品能在中國美術館展出,就像是摸到了天花板,到頭了,感覺到中國美術館展覽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命運。而西方美術館給他的最大體會,就是讓他看到了另一個美術館,另一種思路,“美術館不是一個終點,而是一個起點;不是一個墳墓,而是一個搖籃。同時,它不是給你做歷史結論,而是展開問題,很可能還推翻已有結論,重新確立新的、更有意思的原則。在這些啟發下,張子康決定去國外看看。
張子康去歐洲國家走了個遍,比較了一下歐洲的私立美術館,發現今日美術館要徹徹底底地改,“模式要改,經營要改。我回來后就跟張寶全商量,你到底是要辦一個畫廊還是辦一個美術館。他的回答是,當然辦美術館,要辦一個國際化的一流的美術館。于是我就按照這個思路去辦,專業的美術館有專業美術館的游戲規則,它的學術性,它的館藏怎么處理,都要按照美術館的路子走。”
▲▲▲摸著石頭過河
這個路子,就是要改制成為非營利的美術館,按照國際美術館規范建設和運營的民營美術館。
但是當時包括張寶全在內的很多人都不理解,“因為一旦注冊為非營利機構,你的收藏和別人給的贊助就都歸國家所有了。”
于是,張子康先開始對內“普及”,“一個美術館想發展壯大必須依靠社會資金,只有變成非營利性質,才會有資金贊助才會有私人捐贈。我對他們詳細闡述這一想法,如果你是營利機構,永遠不會有人給你捐贈,所有藏品歸屬你個人,人家為什么要捐呢?只靠一個老板投錢,生意好美術館就好,生意有問題美術館也跟著完。既不可能做大也太危險。”
思路有了,但在實際操作過程中,卻有著想象不到的客觀問題。
作為國內第一家非營利性質的民營美術館,去申請執照的時候,連國家相關部門都沒有概念,不知道到底具備什么資格才能辦非營利的民營美術館,張子康就更加不清楚該如何辦理申請手續。“我只有一個部門一個部門的問,好不容易才弄清楚,如果你是經營性的,要去工商局注冊,也可以叫美術館,但后面要加上有限公司的字樣。如果你是做非營利性質的美術館,要先到文化局報批,然后到民政局注冊。”
“我到民政局去申請執照的時候,他們也沒有一個概念,什么樣的標準才可以創立一個美術館。于是他們先看了我的申請材料,接著就有人來看我們的場館。不過他們一看倒是非常支持,表示這么大的場地拿出來做非營利的美術館,必須支持。于是這才辦成了。”
如今的今日美術館占地4000平方米,風格前衛,其舊工業時代的遺痕與當代理念的對接使其呈現出獨特的美學品格。著名設計師王暉的設計又將使美術館具有了能使當代藝術盡情呈現的諸多可能性。除一般性大型架上繪畫展示效果極佳外,特別適合體積較大的當代裝置、雕塑的陳列與展覽,以及影像藝術、聲場藝術(新音樂)等不同形式的綜合藝術展。開館展是“今日方力鈞”,這也是方力鈞首次在國內舉辦美術館級別的個展,更是今日美術館打響的第一炮。
為了這個開館展,張子康準備了很長的時間。“那個時候是最揑一把汗的時候,能不能給民營美術館帶路,能不能有人贊助,因為我們畢竟是一個剛開業的美術館。公益性的模式我都宣傳出去了,但當時畢竟是很小的一個范圍。”張子康覺得如果沒能拿到贊助,一切的模式構想將僅僅成為自己的一個夢想而已。
當然,最后開館展聲勢浩大地成功舉辦了。張子康一直表示這一切都非常感謝方力鈞,他身體力行地對民營美術館表示著支持,“他帶著我們去德國找萬寶龍贊助,把他最重要的客戶介紹給我,然后陪著我們去說服他們。可以說,方力鈞在當中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因為他的影響力在這,贊助商也許不相信這個美術館,但他們相信這個藝術家。”
“開館展為今日美術館奠定了一個很好的基礎。”
▲▲▲“建美術館易,養美術館難”
業內人士常說一句話:“建美術館易,養美術館難。”民營美術館如何經營,是正在探索中的艱難課題。
位于北京百子灣蘋果社區的今日美術館主館,一年光是水電、基本人工等就要消耗600萬元。對于一談到民營美術館,外界就要質疑其資金的問題,張子康表示,“這就是質疑生存問題,就是看你這個美術館能不能生存下去,沒有錢不能生存。”
陳丹青曾經在今日美術館的一次演講中表示,“造一個美術館不難,出現一個美術館很快,但是對美術館要有一個正確的認知,能夠利用美術館,在我們的國家、社會做活動、發生文化影響非常難。而建一個世界水準、世界規模的美術館比造原子彈要難100倍。都得慢慢來。”
但錢的問題慢來不得。
“今日美術館積極探索中國民營美術館的可持續發展之路,嘗試建立融資結構合理、系統完備的美術館體系。”張子康表示,“國外的非營利性美術館40%%左右資金由政府撥款,只要你是合法注冊的就會有撥款,但中國沒有。”
今日美術館成立了理事會,張寶全是理事長。其他的贊助者如果金額達到一定額度,就會成為美術館的理事,擁有對一切財務的審核權。
理事會旗下的今日國際文化藝術發展有限公司每年將提供收入的40%%,以長期支持美術館的運營,而原來美術館產業鏈條上的各項,如圖書的出版、發行、經營,書吧、咖啡廳等則全部歸屬公司支配。其他的60%%需要向社會征集,包括政府支持、企業、畫廊和個人的募捐等等,用作美術館日常的展覽資金和收藏資金。美術館對贊助者的回報一般是廣告,現場豎立廣告牌LOGO,展覽的畫冊印上他們的LOGO等,“但在國外,一般企業贊助都比較低調,他們有時不要冠名,現場也不需要立自己的品牌LOGO,甚至在畫冊上都以十分不顯眼的方式出現。”
“美術館是社會化的,社會化的意義就是我的投資者是全社會。美術館所有藏品歸國家所有,私人或企業捐贈的時候會有捐贈證書,要到民政部門登記在案。”張子康認為美術館的社會化越廣,它就越成功,“這不是個人行為,是社會行為。關注的人越多,參與的人越多,社會效應就越強。這樣就會有更多人參與到資金的支持上來,這其實是一種公益性意識的培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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