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是啊。過去我們那個時候,考試的時候還考專業設計,像我們還學過效果圖、噴槍之類的工具表現。但現在因為入學前不分專業,現在大多數學校考試只考兩門:素描和色彩。不過有一些院校在開始琢磨考核形式的問題。當時林家陽改革的風聲很大,試著用一些需要調動智力的問答題作為入學的專業考試,大多是筆答,有些題目還有點意思,但我怎么看都像“腦筋急轉彎”或者“智商測驗”的題目,似乎還缺乏一些“設計”專業的特點。
陳:對設計而言,智商是第一條件,據說現在的高中生因智商不高的才考藝術類,如果再考不上,才考設計專業,這也許是成材率極低的主要原因吧?那么,就算這是一種社會的偏見,我們很難扭轉,但就現有的生源中是否真能選拔出設計師苗子呢,專業,如何考試,考題和方法也要有創意,這是需要專心致志研究的問題。我不知道目前中央美院有沒有專門研究這個問題的學者,你們又是怎么招生的呢?
祝:中央美院除素描和色彩外還要考一門“創意設計”——不是專業設計,而是圖形創意。這個思路很好,但問題是這個標準很難量化。舉例說吧,考生很容易準備“萬能題”(即無論什么題目都可以套用的圖形創意)來應試,且很容易打到高分(對此我做過實驗)。有一次我教的一個本科班,班上一共40多個人,竟然有10余個學生是來自山東省同一所中學同一個高中班的同班同學——只因為他們的輔導老師“摸到了中央美院考試的路子”!
陳:是不是因為總是某個人出考題,有了思維定勢,所以才有空子可鉆,這說明你們這方面還沒有專家。其實學校也可以在社會上找優秀設計師來出考題,這本身就是很有意思的設計課題,相信大多數設計師都會很有興趣,而且這樣做更能切合現實,可以防止學院派專家閉門造車的弊端,社會上有長期實踐經驗的設計師對設計的體驗和理解的程度肯定要比教書匠深得多,這是應該是個事實吧?
祝:對啊!但其實如您所知,中央美院已經在國內算是走在前面的了。其它大多數學校還是老樣子。不知道在設計專業入學考試方式這方面陳老師有何高見?
陳:不客氣的說,我曾經對考試問題很有興趣,也真動過腦子。記得是1986年,西安大學第一次招收平面設計學生時,專門請我出了一套專業課考試題,我還清楚地記得其中的兩道,一個是:給出一個基本符號,比如括號“()”、問號“?”在試卷上印幾十個,讓考生在這個基礎上加1至2筆使其變成另外一個符號,畫得越多越好;另一個是:在考試教室講臺上放一把椅子,讓考生先觀察記憶三分鐘,然后撤掉椅子,這個題的要求是:1、默寫這把椅子的結構;2、在默寫的基礎上加入你的主觀處理(或與椅子相關物,或將椅子放在某個特定空間,或是做超現實的景象、結構,如夢、矛盾空間境等)使其成為一個有意味的畫面。
我出題的原則是每道題盡可能簡單、明確、輕松,同時在一道題中包含多種角度發揮的可能性,最大可能地去適應不同個性的學生發揮。
呵呵!這些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兒了。
祝:的確很有參考價值。說到二十年前,我還知道您在西安美術學院工藝系從事一線教學實踐的一番經歷在今天也有現實的意義。那就是您1984-1985年在西安美術學院所進行的設計素描實驗教學。
陳:是的,我曾經在博客里寫了一半,還說過要完整地寫一篇文章回憶這件事,后來因為忙或者懶散,也是因為沒有特別的事情刺激我去回憶過去,一直沒有寫出來。
祝:我還是希望有機會看到您的文章,因為這件事情在當代設計和設計教育史上值得濃墨重彩地寫下一筆。那是中國當代設計教育史上一次很大膽、很重要的改革。
陳:目前看來是這樣,一不小心搞了個“首次”,其實當初哪里會去想爭第一,老實說我曾經很熱衷于教書,在西安美院任教的幾年里作了很多原始性的思考,那時候,我們這代人總有種使命感,覺得有太多的東西需要我們去改變。比如,看著學生每天無休止地對著石膏像磨鉛筆,大好青春就像鉛筆一樣地慢慢被磨光,覺得很可惜,因為自己也是這么過來的,回過頭來想想,覺得畫好素描對設計并沒有什么幫助,而我上了兩個美院,加起來至少磨了兩年多鉛筆,覺得挺可惜,所以才有了85年那次膽大妄為的 “設計素描”的改造。
祝:您是否可以先簡要回憶一下那次改革的一些具體成果?
陳:那次的課程我的主導思想是反陳規陋習,反教條主義,反麻木不仁,重新定義“基本功”意義和內涵,重新思考“基礎課”的結構設置,重點考慮的是設計專業的基礎是什么,把設計的基本功與繪畫專業的基本功區分開來,把創造性思維引入基礎課,在不影響基礎造型能力訓練的同時,改變學生看待事物的視野和視角,尋找“不可能”(習慣)中的可能,變被動為主動(如選擇描繪對象、控制畫面等),以主觀主導客觀等等。
我把“創造性思維”分為“發散性思維”和“收斂性思維”;把“能力”分為“創新能力”和“物化能力”,也就是說不但能想象,還要學會表現。
總共是四周的課,形式上是素描,但授課時絕對不講所謂的“三大面,五調子”的素描八股,我是試圖摸索探討一種創造以及創造性思維的方法,和同學一起研究。我當時提出一個教學口號,就是“一個創造的失敗比一百個循規蹈矩的成功強一萬倍”。
祝:西安美院培養出很多中國優秀的平面設計師,當時很多人應該都還在校吧。不知道學生們當年如何反應?
陳:那次素描改革,可以說在學院里引起了巨大的震動,甚至搞得其他系的學生都罷了課,強烈要求我去給他們上課!這樣就得罪人不淺,這是我始料不及的,所以在后來學校專門為我這個試驗教學開的學術研討會上,有個別老先生聲情并茂地評判我“反動”,給我上綱上線,當時學校的主要領導人給我定性中,直接說我是在培養“持不同政見者”等等,大帽子很是嚇人。可是,我也有支持者,可以說幾乎所有的在校生、研究生、年輕教師都站在我這一邊支持我,也有一部分老教授支持我的,特別要提一下的是工藝系老系主任樊文江教授,他一直是我背后的堅定支持者,樊教授在學術上的思維和意識直至今天都很開放,甚至比80后都要超前,這在他們這一代(1956年中工第一屆)中恐怕是絕無僅有,可貴,可敬。
祝:說到樊文江先生,我后來了解到八十年代中,他在中國平面設計教育的現代化轉型的道路上做出過很大的貢獻。很多優秀的平面設計師出身于西安美院似乎很能印證這一點。我始終覺得就平面設計專業而言,西安美術學院的成材率在國內是最高的,甚至要超過廣州美院和中央工藝美院。相信這與您的那一次教學改革也有很大的關系,您當時班上的學生里面應該就有很多后來優秀的設計師。不知道那次改革有沒有留下來學生的作品?
陳:有啊!可能你沒注意,我在博客里發表過一部分,好像博文的題目是“黃色筆記”系列,還有個教案草稿,你可以去查一查。但有些比較珍貴的資料確實丟失了,比如那次教學匯報展上的觀眾留言簿,厚厚的好幾本,現在只記得那個氣氛,贊揚和謾罵的非常尖銳,當然贊揚的占絕對主導,很可惜當時沒有及時回收保管,那陣子也沒那個意識,現在恐怕是很難找得到了,有些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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